母 爱

春运大潮来临，虽心生忐忑，但挡不住思乡的念头，还是踏上归家的旅途。一进车站，果不其然，映入眼帘的是那宛如长龙般的回家大军，人们携家带口、肩扛手提着各种礼品，你拥我挤，那种迫切的、急切的回家的感觉，使得大家不再顾忌自己的行为是否文明得体，一窝蜂的涌向车厢。我终于“挤”上了车，刚刚落座，前排有一个小姑娘不停的摇晃着座椅。干了多年的幼儿园工作，一看到孩子，就忍不住想打个招呼。我探出身子伸手往前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谁知她如弹簧般猛然回头，“啊”刚伸出去的手，骤然间停滞在半空，我不由自主的发出的声音惊动了孩子旁边的一位花白头发，看似有六十左右的一位妇人。

“对不起，对不起，吓到你了。”我惊魂未定。说实在的，这些年在幼儿园，见到的孩子不计其数，有美的、有丑的。但是长成这模样的我还是头一次见。眉毛几乎没有，眼皮长的耷拉着看不到眼球，鼻子嘴巴几乎歪到耳朵边，耳朵没有耳孔。

我许久没有缓过神来，车已启动、道歉声我浑然不知。那位妇人主动的、面带微笑的把身子侧转过来像似自言自语、又像似跟我解释般的娓娓道来。 从妇人的话语中得知她是孩子的母亲，而这个孩子也不是几岁孩童，是已过而立之年的成人。妇人在讲话的同时，双手一直拉着孩子的手在抚摸、在轻拍。

她和孩子的父亲都是乡下人，两人结婚时都不到法定年龄，不懂得什么婚前检查，更不懂得孕期检查。孩子出生时，整个人皱巴着，眼睛睁不开，鼻子嘴巴歪斜着，家人的愚昧，以为等几天自然就好了。可过了几天还是那样，这才急着去医院。家境窘迫，上不起大医院，到镇上的诊所去看，诊所的人一看，不知这是什么病没见过、没法看。

赶紧回家卖了麦种赶往省城，医院给的结论：因夫妻血液不融导致的遗传基因病变，像他们这样的情况是坚决不能结婚的，更不用说生孩子了。面对这样的打击，年轻的父亲还未来得及享受初为人父的喜悦就抑郁而终。灾难接踵而来，孩子的爷爷奶奶因是近亲结婚，老来得一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伤子之痛，还有邻里间的闲言碎语，使得他们不堪忍受而双双服毒自尽。

当时年仅十八岁的母亲，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打击，瘦弱的她也想一死了之，但看到躺在床上的、不哭不闹的孩子时，激发了她心底母性的温柔和坚强。不能死，既然老天爷把这个孩子赐给我，那我就有责任和义务去抚养她、去爱护她。孩子没有听觉、没有视觉，但触觉很灵敏。每次去喂她，她张开手像捞到救命稻草似得紧抓不放，由于嘴歪她能吃进肚里的不多，所以生长很缓慢，特别是近些年就没有再长过了。母亲慢慢摸索了一些手法，如问：饿不饿，摸手背，尿不尿，摸手心一下……还有很多代表不同的摸法，就像盲人的盲文。上帝关闭你一扇门，就会为你开启一扇窗。很庆幸这些年，她们娘俩从来没有生过病，连头疼脑热的都没有。母亲微笑了一下：我很感激老天爷给了我一个孩子，要是没有她撑着我，我都不可能活到今天。母亲满脸带笑的转回去把孩子轻揽入怀：我别无所求，只求孩子多活一天，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母亲的话语，使得我的心一阵阵颤栗、发紧，这位满头花白头发的母亲，仅仅只比我大一岁。虽然她对这些年所经历的事轻描淡写，但憔悴和沧桑的面容还是让我感受到一定是遭受了无数苦难。是什么让她对生活给予的痛苦从容面对；是什么让她面对苦难而不放弃、不逃避；是什么给了她如此大的力量和勇气，毫无疑问的来自她心底最浓郁的那份----母爱。

脑海里依稀响起了孟郊的那首：“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车轮飞奔，我却陷入对母亲的追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