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陈德龙长篇小说《龙兴年代》

一部有筋骨的小说

——评陈德龙长篇小说《龙兴年代》

□　张建林

    我和德龙是多年好友。读朋友作品，既是分享生活感受，又是分享灵魂、分享思想。最近读他的长篇小说《龙兴年代》让我感慨颇多，借作品研讨会机会说出来，与大家商榷。

一、《龙兴年代》从“我”出发叙述“我们”的历史，独特而厚重

本书数十万字，跨越大跃进、三年饥饿、文革、改革开放至今约60年时空。而这60年正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共同宿命，也是共和国彳亍坎坷、激烈动荡和发展变化最迅速、最显著的时期。其间，我们经历了治乱变迁、贫富变迁、城乡变迁以及家族变迁、价值变迁、心灵变迁。由此构成了我们的当代城乡发展史、家族变迁史、个人成长史等，也构成了《龙兴年代》丰富的文学元素。

人只有在回顾生活时才能真正看清生活。作者的选题无疑给自己提供了一个回顾生活的视角、一个对过往生活进行重新反思归纳的路径。作者因此获得了对于过往生活真相新的认知，亦相应突破了他一贯的生活态度，改变了他以后的生活状态。作者借助小说语言将此个体体验形象地传达给读者，并以此启发读者，进而影响与干预读者。精神产品生产的独特性就是这样，既利于己，又益于人。

作者非专业的作家立场促使他更加着重对于生活本真的叙述，尤其通过借用大量豫南土话、民谚、民谣和风俗方物来塑造人物，不但给我们展示了一幅幅豫南风俗画，而且写出了豫南人本真的文化样貌和本真的秉性特征，使作品很接地气。小说塑造并没有一个高、大、全的人物，但其表现的人间亲情、爱情、友情、尊严、仗义、善良无不跃然纸上。透射着强大的正能量，产生着极强的感染力。

作家的快乐在于独立思考，我思故我在。作家应该有个不幸的童年，不幸的童年可以使人用特殊的眼光看世界；作家应该出身于草根，草根出身可以给他丰富的阅历和思考。幸运的是，德龙以及我们这一代的经历不仅有不幸的童年，还有激荡缤纷的时代背景为我们成为作家提供了广阔的思辩材料与丰富的创作资源。德龙之能够写出这部为驻马店文坛增色的作品，并非偶然。

二、《龙兴年代》背后的语言

饥饿。我们曾经怀着美好愿望，急于求成大炼钢铁，赶超英美，成立大食堂，热望跑步进入共产主义，把气泡吹得很大。结果气泡破了，我们一无所有在一片狼藉的土地上沉默，埋葬亲人、抱怨自己的无能。然后，再去寻找新的生存方式。饥饿，是构成我们童年、少年记忆的关键词。

荒诞。当社会以革命和斗争成为主轴，满世界变成了一种声音：革命！可是，革命被一些人假借——出现了吴化文、程东风等占据“革命”高地，出现了“血统论”，出现了我们被“革命”摧残肢解的生活——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有些人成为专政对象，“革命”成为吴化文们手中的工具，去投机、去霸人妻女、去指鹿为马……同样，还有后来被程东风等借以掩盖自己贪腐弄权行为的“改革”、“发展”一类词汇。类似的荒诞并非作者虚构，而是真实的曾经发生过的，如果我们不时时警醒防治，仍将继续发生。

世界总是这样，有点美丽有点脏。石峰就是在如此环境中成长、突围——无论是在其苦难的童年，还是青壮年时期所经历的春水县小铁路纠葛、财政局理财困局、五峰山风景区程东风乱象，无不渲染着这种构成以往、当今以及今后仍将可能演绎的底色。

作者借此展现的反思精神、批判精神以及揭示的邪不压正的社会发展趋势，为我们增添了清醒的视角、发展的自信、前进的勇气与力量。这是值得我们对《龙兴年代》进行深度解读的关键之处。虽然作者所表达的观点似乎早有定论，但在目前诸多“公知”、大V妄想唱衰中国和一批批媚俗的娱乐作品企图占领文化阵地的形势下，作者能够坚持书写如此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的文艺作品，书写和记录人民的伟大实践、时代的进步要求，彰显信仰之美、崇高之美，弘扬中国精神、凝聚中国力量的精神，确属难能可贵。

三、《龙兴年代》的人物心灵史

石峰是权力的受害者、也是受益者。石峰在权力面前表现的合流、独立及软弱，多角度传达着其草根出身的特点——期望与权力合流中报效家国，实现理想；期望独立运用权力展示才能，干一番事业；却又懵懂于权力运作，表现出对于权力运作的无知、生涩、盲动以及被动、服从。这种既有参与性、妥协性，又有斗争性的摇摆不定，构成了草根人特有的性格特质，注定了他必将在自信与不自信中挣扎。石峰是一个传统与现代的混合体，身上既有先天的乡村人烙印，又有后天浸染的现代意识。所以，石峰的官场生活比一般人更为纠结。

草根阶层不可避免的自卑心理决定了他作为官场局内人却“梦里已觉身是客”，仿佛是“局外人”。作为一个“局外人”，他又心有不甘，时时不舍于掌权用权，希望通过自己对权力的“正确运作”，有所作为。就这样，石峰边经历、边观察，摇摇摆摆一路走来。如果没有组织和亲友的及时矫正，很难想象他能平安落地，修成正果。

石峰有热情、有理想又冀求平静生活、安于本分却受制于生活现实，内心纠结、挣扎不断，具有豫南传统农民的基本特点。同时，石峰也是一个幸运与不幸同时眷顾的人，幸运的是与时代给他以展示的机遇，不幸的是遭遇许多预料之外的人和事。其幸也不幸也都为他提供了成大造化的条件，但他的草根性又注定他不可能走得很远。石峰只能是一个因风而起的舞者，而不可能成为驭风而行的主演。其草根基因决定了他始终站在乡里乡亲的立场思考问题，踏实干事，作为参与推动社会进步的基本力量而存在。

二叔缘于挚爱恋人的暴死希望复仇，用尽心机，因为种种生活的不如意而出家向佛，又遭遇红尘难舍而终归俗世。由此构成了他带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形象。二叔背后，似乎总被一只无形的手操弄着。且喜最后总算燃起生活的热情，破茧化蝶，蜕变成一个觉悟者。二叔的形象很有创意，包涵了作者对人性复杂的深层次挖掘和高层次概括。极具社会认识价值、人文关照价值和文学鉴赏价值。

王俊杰是中国很干净的那部分人——在知识分子倒霉的情况下仍然甘当大任，平生做事力求不负天地良心。这种人不多，很可贵。在一些人假工作之名弄权谋私的环境里能够独善其身，不但是作者对于官场现实的实事求是独特概括，也赋予了作品另一抹耀眼的亮色。

似乎这个小丑在任何时期都能占尽高枝，享受低俗的人间快乐，得尽呼风唤雨的尊严。但多行不义必自毙，结局恰如其分。体现了作者的爱憎，实际生活中还有很多程东风依然逍遥，我们应该继续保持警惕。

响器六用唢呐吹奏生活，是一个有文化教养的底层文化人。现实生活中我们见过很多这样的不同凡响者，他们是乡村的正气，乡村的灵魂。其曲也苦，其曲也乐，读这个人物，有种“江州司马青衫湿”的感觉。

栗峰，在最后一刻活出了自己的精彩，我很同情他。生活中遇到过很多这样的人格分裂者，在位时聪明睿智，似乎十分镇定其实内心混乱不堪。栗峰能在高位上退出，走出过去的生活并与之勇敢诀别，也算是同类人中的智者、英雄。栗峰的形象我亦很欣赏。

徐群、雷鸣、刘工、表舅爷、金兰、桃花、我爹、我妈、我奶奶也都有血有肉，各以其面貌独具的命运特点丰富着这部小说。读来，仿佛就在我们身边。

四、《龙兴年代》提出了几个值得警醒的问题

1.毛泽东同志早就说过：“我们的权利是谁给的？是人民给的。”但是为什么人民给予的权力到了吴化文、程东风之流手里却变成了他们暴虐人民的工具，能以很轻易地给人带来痛苦的副产品？让他人命运无定？《龙兴年代》借金兰、桃花、二叔等诸多人物故事提出了这个十分尖锐而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即怎样才能让掌权者“情为民所系，权为民所用”！

2.吴化文、程东风之流的坏道德是怎样产生的？是不完善政治助长了坏道德的泛滥，还是坏道德绑架、利用了政治的不完善，二者是否存在因果关系？

3.石峰经历的人际关系矛盾几乎在他所处的每一处岗位上都不断重复出现，其中的逻辑是什么？是我们的政治结构需要改革完善，还是社会结构需要深层治理，抑或是道德文化需要重整建设？

总之，《龙兴年代》是一部内涵丰富的作品，值得我们警醒与思考。

如果说作品还有不足的话，那就是故事比较散，人物的互相联系还不十分紧密，时代与人物命运的攸关度仍有进一步开掘的余地，某些情节刻画的力道还欠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