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

王文平

仔细数来，端午节是元宵节之后又一个隆重的节日了。

其间，也有不少小节，但内容、形式、规模，甚至仪式感与端午节相比，不可同日而语。立春时，只是给20岁以下的儿童做个打春的春鸡缝在上臂的衣袖上。二月二，男人去理发，女人和孩子们用锨铲了灶下的草木灰沿着墙根撒去，边撒边念念有词：“二月二，撒墙根，蝎子、蚰蜒死一堆儿。”是为“撒墙根”。三月三是把开花的荠菜连根拔回，在棚架上阴干做偏方的药用。另外，孩子们采集白茅的花苞当零食吃，清明上坟祭祖。而端午节，是要全家总动员忙上十天半月的。

插艾

端午节门楣两端插艾是我们当地的习俗。一般一周前大人和孩子们都开始留意和物色那些长势和色相上乘的艾草了，强壮而叶白者为首选。等端午节那一天，鸡未鸣、天未亮，爸爸和哥哥早早起床，拿起镰刀割回一大捆带着新鲜夜露的艾草，两三枝一簇插在堂屋、东屋、西屋、大门门楣的两侧，剩下的再捆好放在窗台上慢慢阴干，静等来寻它的那个人。艾草插好，满院子艾草的浓烈香味沁人心脾，五脏六肺顿觉通透起来。艾草插在门口，不但可以驱蚊挡蝇，而且在湿热天气时对人有祛湿通络保健的作用。阴干的艾草更是宝贝，燃烧的艾叶灰可以撒在伤口上止血消炎，更是中医艾灸的原料。

做香包

做香包是女孩子的专利，其实相当于考察女红的一场赛事。不到四月底，全村的姑娘们都忙碌起来：准备香料、收集花布碎片、购买彩色丝线等，一切会用到的物品都提前准备。首先，姑娘们去野外采集香料，挖出莎草下深深的根，长长的细根下吊着一个香附子，将这些香附子回去晒干去掉毛须，用石臼捣碎成粉末，然后用新鲜蓬松的棉花裹在中心，塞入花布缝制的香包里，香包上再配以挂绳和五彩饰线制成的吊穗，香包就制成了。而香包的形状各异，以心形（桃形）、鸭子嘴形居多，另外也有各种动物形状的：公鸡、猴子等。女孩子都拿出自己的绝活，看谁设计的形象优美、制作的工艺精良、色彩搭配的美丽，左邻右舍的奶奶、婶婶们会对胜出者啧啧称赞、口口相传，方圆几里的村子都会知道哪庄的姑娘活好，谁家的千金手巧。我们家姐妹多，到了端午节都要各显身手，做出好多香包，送给村里没有女儿的人家和孤寡老人，往往博得一篮子的称赞，姐妹几个别提有多开心了。

除了花布制作的香包，还有用丝线缠绕的香囊，制作工序不太一样，除了棉花裹上香料外，还要在外面套上硬纸片做成的菱形或圆形的硬壳，然后用彩色绣花的丝线进行缠绕，每个面上都呈现层层方形的彩色图案，由于彩色丝线的闪光，丝线做成的香囊精美绝伦。圆形的香囊我们叫做铜钱，菱形的叫菱角，铜钱下方缀上一个彩丝吊穗，而菱角的每个角都缝一个彩色丝线吊穗，戴在胸前，分外耀眼。

我的奶奶总是挑选一个小小的桃形布香囊，佩在她中式的大襟银扣上，当她小脚莲步移动时，身后总是飘动一股细细的清香。孩子们就不同了，每人胸前挂一堆各种各样的香包，走到哪里都是一大团的香气，裹着叮叮当当的嬉笑声。

佩戴彩线

五颜六色的彩丝线捻搓成绳，小孩子戴在脖子、脚脖子、手脖子处，而少年脖子不戴，成人、老人更简化到只戴在脚腕处，而爱美的姑娘们除了脚脖子、手腕佩戴以外，还要在中指上系一个五彩丝线戒指。祖传，佩戴彩色丝线可以避灾防疫、延年益寿。而爸爸总是从来不戴五彩线，似乎他勇猛的身体就是避灾的屏障，村里的成年男人也皆如此。现在想起来，彩色丝线鲜艳的颜色对虫豸有着警示作用，可以避免其近身或者伤害，所以避灾防病是有一定科学道理的。

雄黄酒

爸爸从药铺里买回雄黄放入碗中，再倒入半碗白酒用筷子搅拌，使桔红色的雄黄尽量溶解，然后取来小小的酒盅倒半盅，先端给奶奶喝，再倒满盅自己喝，爸爸给哥哥也倒满满的一盅，然后给姐妹们倒，从大到小依次给每人倒半盅。小小的我，因为听过白娘子的故事，每到端午节喝雄黄酒，最害怕变成蛇，再也回不了家（小时候，邻居开玩笑说我是捡来的，所以疑心自己是小蛇变的）。总是在心中千祷告万祷告：“上天保佑，千万别把我变成蛇啊。”

喝过雄黄酒，父亲用手指蘸取剩余的，分别点在儿女们的眉心，然后我们学着爸爸的样子，也用食指蘸了涂在自己的鼻孔、耳朵眼儿和耳根处，最后还在缠了五彩线的脚脖子、手脖子也都抹一圈。碗里最后剩下的残渣爸爸也不会浪费撒在门口，并且还要反复抖动，把挂在碗壁上的酒也滴下来。

包粽子

 包粽子是端午节最重要的节目。由于当时我太小，一般包的工作都是奶奶和姐姐，我负责去捡粽叶。村庄北边有一条河，沿河有个上百亩的大竹园，那里翠竹密布、清新凉爽，因竹高几丈许，抬头望不见天，夏日进去还有冷飕飕的感觉，而脚下多年积下的竹叶厚厚的有半尺深，踩上去比现在的地毯床垫还要松软舒适，是我儿时极其喜欢的地方。挑选的粽叶是当年春天刚刚萌动的春笋剥落的新鲜叶子，清新、宽阔、肥美，而陈年积下的一般没有清新的香气，色泽和韧劲也没新鲜的好。所以，我家的粽叶比现在超市卖的要宽许多，包粽子时从来没有漏米和散叶的现象。回去后，我要把这些粽叶洗净，撸平再用清水泡上一天备用，而奶奶和姐姐把泡软的粽叶折成一个漏斗状，放入洗净的糯米和蜜枣还有花生，放好后把叶子折回盖住上端，左行右走反复包裹，用粽叶劈开的细绳进行缠绕、系紧，一个粽子就做成了，然后就是煮粽子了，等糯糯的、甜甜的、白白胖胖的带着竹叶清香的粽子入口，那真是儿时记忆的美味呀！一直甜到心里、甜到骨子里，带着竹叶的清香和飒飒的风声以及竹园里喳喳的鸟鸣……

斗蛋

端午节除了煮粽子，就是煮蛋了。鸡蛋、鸭蛋、鹅蛋，平时积攒舍不得吃都在端午节的早上拿出来煮上，还要煮成不同的口味儿，有用艾草煮的，有和新蒜骨朵一起煮的，也有白水煮的，家人依据不同的口味儿各取所需，不过白水煮的较少，奶奶总是提醒大家吃艾草和蒜煮的，可以祛除一冬积下的寒。

吃蛋之前孩子们会呼朋唤友聚在一起进行一个激动人心的游戏——斗蛋。一人手持一蛋直接相撞，蛋壳碎者输，赢者为蛋王。说来有趣，有时一个蛋会撞碎十几个蛋安然无恙，而有的蛋上去就碎了皮。哥哥总是常胜将军，让我羡慕得不得了。长大了才明白，也不全是哥哥的幸运，有时哥哥会要求我用大头和他相对，也有时眼睛稍不留神，他握蛋的大拇指就直接怼在我的蛋上了。哈哈，多吃两年饭就是聪明了许多呵！

吃煮蒜

端午时节，正是新蒜出土之时，我们会把新蒜的最外一层剥去，剪去根须洗净，整朵蒜放入锅内和鸡蛋一起用白水煮。煮熟的蒜一瓣瓣剥开，晶莹剔透、洁白如玉，去除了辛辣味，只留下一股奇特的蒜香，而且松软滑嫩。端午节，家家煮蒜、人人吃蒜，直到现在，如果端午节吃不到煮蒜，就觉得不够完整，仿佛缺了点什么似的。

离开家乡几十年了，驻马店那条向西流的河水一直奔流不息，而端午节的传统也一直在我家传承了下来，让我在端午的节日里回望南方，心中充满了无限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