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会计

□王太广

我偶尔到古玩市场转悠，发现一个旧书摊上有本福建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生产队会计》（1975年版），上边有一行小字“福建省中学试用课本”，一下把我拉回到记忆中大集体时代生产队会计的往事之中。

我们生产队的会计叫韩彩文，他从1960年开始一直当到1982年生产队解散。当时社员们都叫他韩会计。生产队会计需要有一定的文化。韩彩文虽然有点儿口吃，但他是高小毕业，算盘打得好，社员们都推选他。

那时候算账都是用算盘。由于长期打算盘，韩彩文的手指中指肚尖比其他指肚大些，因为经常打算盘上下拨动，中指肚就起了一块很大的老茧。

韩彩文当会计，不仅业务精，而且积累了一套民主理财的经验。我们生产队成立了由社员代表、财会人员和生产队干部组成的“三结合民主理财小组”。每月召开一次理财会，议题一般有三项：一是由经济保管员出纳员，按单据公布上月的收支事项，让社员当场审查评议，对不合理的收支事项，由理财小组根据群众意见研究处理；二是对粮食保管员公布上个月的粮食收支库存和物资变化情况进行审议；三是会计下个月的财务收支计划，让社员审议。这个办法实行后，能让社员直接参与管理集体的经济事项，真正成了生产队的主人，同时，也减少了损失，避免了贪污浪费。这个经验，曾在全公社推广。

韩彩文不但业务熟，还是队长的好参谋。在生产队内部，年终分配主要是平账，没有多少现金。就是余粮户（即进款户）收多少钱，都在缺粮户（即出款户）头上，进出数字是平的。而余粮户和缺粮户之间的意见也有分歧。余粮户就找队长说：“我从年头累到年尾，就这几个钱，我不能白给缺粮户。”因而，要求缺粮户有钱给钱，没钱出粮食。缺粮户也找队长说：“钱我给队里，不会欠一分，但我手里没有钱。口粮没了，我咋吃饭？”因而，要求给他一段时间。这双方说的都有道理。队长为难了，他把这个难题交给了会计韩彩文解决。韩彩文动了一番脑筋后，拿出一个折中的方案，双方各让一步，缺粮户先出一半，给钱给粮都行，另一半在一个月之内必须全部兑现。队长一听，伸出了大拇指，余粮户和缺粮户也愿意接受。

韩彩文肩上经常挎一个背包，手里握一把算盘。社员们说，他的背包里装的是大家的账。他那把算盘发出节奏感极强的撞击声，撒落在村庄里，撒落在田埂上，撒落在人们耳边，很是好听。只要听到算盘响，社员们就知道是韩会计来了，那也是社员们最熟悉最喜欢的乡间音乐了。

韩彩文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当好会计，做好账表，直到1982年我们生产队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他才不当会计。从此，他很少说话，很少有笑容，没有了过去的机敏，反应也显得迟钝了。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人们还是能够听到算盘珠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