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放呼隆子”

□ 王太广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无论是集体的果园、瓜园、菜园，还是生产队种植的小麦、大豆、红薯等农作物，虽然做到了应收尽收，但瓜田李下仍有遗漏，颗粒归仓还有散丢。在那食不果腹的年代，能够在庄稼收获即将结束的时候，通过“放呼隆子”这一方式，使每家每户都能额外采摘到一些瓜果蔬菜，捡拾到一些粮柴之物，以此补贴生活，不失为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当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正在收割或割完后有庄稼铺子的地里是不允许私人进地拾秋的，只有等庄稼全部拉运完毕，才允许个人到麦地里搞“浮收”，拾搂的庄稼归自己，这就是我们小孩子期待已久的“放呼隆子”。

记得有一年麦季，俺生产队“老沟圈”地里的小麦铺子没拉完时，地头已站着好多本队和邻庄拾麦的老太太和小孩子，他们分别拿着大小不同的竹筢子，望着地上遗留的横七竖八金条似的麦穗，激动的心情焦急难耐。虽然太阳火辣辣地照着，但一想到马上就会有属于自己的丰厚收获时，什么口渴、燥热、疲劳也就烟消云散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有的想着当“放呼隆子”开始后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跑，有的想着哪个地方遗留的麦穗多，有的想着用什么方法拾得快、搂得多……马车终于把地里的麦铺子全部装完，装车的社员正准备拉绠（粗的绳索）揽紧麦秧时，地头的人呼啦一下就像潮水一样涌进麦地。人们拾的拾、搂的搂，互不干扰。最顺手的是竹筢子。竹筢子有大有小：小手筢是6根齿或8根齿，中型筢是12根齿或16根齿，大筢子有24根齿的或28根齿的。筢子越大，搂得越宽，收获就越多。我三姐拿的是12根齿的筢子，但她的动作慢，搂得少。我年纪小，拿的是小手筢，左一下，右一下，中间搂一下，然后再把三次搂的汇聚到一起。我一直重复着以上的动作，胳膊累得酸疼，搂得并不多。我看看张本福，呀！他那32根齿的大竹筢子真眼气人呐。只见他左手握着筢杆子头，右手在身后按住筢杆子往下沉，腰里拦一根系在筢子两肩上的麻绳子，像小马拉车一样，刮着地皮呼呼啦啦地前行。张本福走过之后，身后的麦秧子、麦穗头被快速卷进他的筢子里，当卷进筢齿一半时不好往上爬了，他暂时停下来，用个钩子从下边往上拉，等到筢子塞满麦秧子为止，他才停下来卸筢子，一小堆啊！我又瞧瞧所有进麦地的人，个个都像疯子似的，有的拼命往前跑，有的跟我一样，用小手筢一点一点地往身边赶，有的拉着大筢子雄赳赳、气昂昂地搂麦秧子，有的把搂满筢子的麦秧子迅速卸下来放一堆后，再接着搂。搂者来回穿梭，地上尘土飞扬，整块麦地像硝烟弥漫的战场。不大一会儿，奔跑的人们便放缓了脚步，地面已裸露出光秃秃的黄土。麦秧子包括青草都被竹筢子搂光了。尽管如此，有的人仍意犹未尽，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继续在麦茬上面搜寻。也真有那么几棵麦穗刚刚在竹筢子的边上得以逃脱，又被人捡拾到篮子里了。经过“放呼隆子”的麦地，基本上颗粒归仓，遗留的麦子很少。

我和三姐虽然都累得大汗淋漓，但看到一大堆属于自己的“战利品”时，心里格外高兴。当我们把两小捆麦秧子背到家时，母亲问我“累吗？”我兴奋地说：“累啥，这又管蒸好几个白馍啦！”母亲会意地笑了，笑得是那样的甜。

我享受“放呼隆子”的快乐不仅是麦收期间，还有芝麻秆长成后的打芝麻叶、黄豆稞收割拉完后的捡豆籽、拉着竹筢子赶豆叶、红薯刨完后的遛红薯、花生收完后遛花生，还有生产队菜园里的茄子、广椒，瓜地里的黄瓜、甜瓜、西瓜罢园，这些场面都很热闹，大人带着小孩，妇女携着老人，纷纷赶到现场。有时会满载而归，有时会一无所获，有时会逮住野兔子、鹌鹑，有时会挖老鼠洞……这些都给我们带来无尽的快乐和笑声。

“放呼隆子” 是大集体时代形成的一种颗粒归仓的方式，是农民群众在确保不侵占集体财产前提下的一种自我约束行为。“放呼隆子”不分地界、不分区域，不管什么人，只要得到消息就自行前往，只要看到就跟随而上。这不仅是一种生活的乐趣，也是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与希望。人们寻找的不仅仅是遗失的粮食，而是在捡拾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