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翻土地

□ 王太广

 “学习大寨呀赶大寨，大寨红旗迎风摆，她是咱公社的好榜样啊，自力更生改变那穷和白……”在全国兴起轰轰烈烈的农业学大寨热潮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大寨人在治理“七沟八梁一面坡”中建成的“海绵田”，能聚水、能抗旱、能保墒、能抵御水土流失。平原地区要想建成“海绵田”，就得深翻土地。

上世纪70年代初，上级分别下发了关于深翻土地和改良土壤的文件，公社、大队都召开动员大会，宣传深翻土地的好处。说深翻土地可以改变土壤板结状况，改善土壤结构，增加松土层的厚度，增强土壤的通透性，提高蓄水能力和土壤肥力。随后，我发现一些围墙上、村头、路边到处都张贴或用石灰水书写的“深翻土地、密植高产”，“深翻一遍、增产一倍”，“深翻加一寸、顶（等于）上一茬粪”，“土地翻得深、黄土变成金”，“土地深翻、庄稼长得欢”等宣传标语。

秋收过后，在水屯公社革委会的统一指挥下，各大队迅速掀起了声势浩大的深翻土地热潮。刚开始，深翻土地是以大队为单位组织大兵团作战，由于一些生产队有意见，后来就变成了以生产队为单位进行。当时的要求是“白天一把锁、夜晚一盏灯”，家家户户除了老弱病残外，全部上阵。社员们每天早早地起床，赶到指定的地块进行深翻土地。俺生产队把庄西边已收完大豆和红薯的“大头地”，作为深翻土地的主战场。

深翻土地是个重体力活。队长辛凤林让社员们在田间地头“一”字型排开，先开挖一尺来宽、二尺来深的沟，把熟土全部翻到前边，将沟底的生土挖起来，再往后紧挨一尺半宽开新沟，熟土翻到前边盖住挖过沟底的生土，然后把新开挖沟底里的生土挖起来，用后面再开沟挖出的熟土来掩埋。刚开始，社员们看到工地上红旗招展，彩旗飘扬，地上插着一行行“人心齐、泰山移，不用牲口、不用犁”，“翻到一尺多深、能打粮食一千斤”木板支撑的标语牌，听着高音喇叭里播放革命歌曲和革命样板戏时，干劲都挺大，挖土的挖土，刨土的刨土，撂土的撂土，累得满头大汗，有的把身上穿的粗布棉袄给甩了，但时间一长人就疲劳了，速度也慢了。大队干部发现这种情况，就让水屯大队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到工地上进行慰问演出。有一个《8个大嫂搞深翻》的小节目很吸引人，记得歌词大意是：“鸡叫三遍亮了天，放下锅铲拿起锨。8个大嫂跑得快，公社田里搞深翻。地球从来不讲穿，千年一件旧布衫。今天翻新给你看，还要把那穷根儿剜。”为确保深翻土地的质量，大队、生产队组织了专人检查，他们手拿木尺或木棍，在翻过的地里随意插测检查所挖的深度，达不到标准者就地返工。这样以来，个别干活“猫盖屎”、耍滑头的社员露了馅。老木匠崔华亭质疑说：“把土翻那么深，熟土都翻到底下去了，翻上来的都是生土，这样能增产吗？”这话无形中影响了社员们的思想情绪和翻土进度。

深翻土地工程量大，一分地就得挖出十几方土。一个劳力起早贪黑，哪怕使出吃奶的劲儿，一天也只能翻一分多地，要深翻一亩地就得十来天，为了提高劳动效率，队长辛凤林决定实行分片包干的办法，同时制定了奖惩办法。完成当天任务的插红旗，完不成的插白旗。大队、生产队的干部不时来督促和检查。辛风林发现一位妇女落后了，忍不住地开玩笑说：“嫂子，你干活慢腾腾的，是不是又有恙（即怀孕）啦？”因为那位大嫂的丈夫在外地工作，一个月能拿几十块钱，平时就不把工分放在眼里，听到这话，她不动声色地说：“哪是的，我的咪咪胀得疼，你过来给老娘消消肿吧！”边说边撩起了上衣，露出了胸脯，一只手捏着一个乳房准备往辛凤林脸上挤奶。辛凤林一看，扭头就跑，引得在场的社员一阵大笑。

深翻土地也有意外的收获。如果深翻的是红薯地，就能翻出一些遗留的红薯，如果是大豆地，还能挖到老鼠洞。女社员邵红梅就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地下“粮库”。她从那个老鼠洞里，挖出了一小堆黄豆，引起不少社员眼红。邵红梅鼠洞获粮，也点燃了其他人的欲望。枯燥、单调的工地上偶尔能传出挖到老鼠洞的消息，对大家都有刺激和吸引力。同时，社员们的脚踩在铁锹上也有劲了，深翻土地的进度也加快了。

俺生产队经过深翻的这块“大头地”，翌年秋天适时播种了小麦。结果，不但没有丰收，反而大大减产。我很纳闷，为什么良好的愿望会以失败而告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