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纳锅盖

□王太广

现在很少能见到用秫秫莛子纳的锅盖了，但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家乡的很多农村妇女都有一手纳锅盖的绝技。家乡每年种植大面积的秫秫（即高粱）。社员们把秫秫的秸秆掐去穗头，除去根，有两米多长，大拇指粗，虽然是易折的草本材料，但用途可不小。秫秆能织箔、织帘子，秫秆皮儿经过处理后可以编席子、编茓子、编篓子，秫秆最上边的莛子可以纳锅盖。

每年砍秫秫时，男劳力在前边举着镢头砍，然后把砍倒的秫秆整整齐齐放一排。我母亲和其他女社员一样，手拿钐刀子，弯着腰逐棵掐秫秫头和秫秫莛子。秫秫头是秫秫秆最上边的一节，与主干相连，跟铅笔的粗细差不多，有一二尺长，也有一米多长的。因为这一节秫秆要单独使用，所以，妇女们在掐秫秫头时都非常小心。由于秫秫的品种不同，处理的方式也就不同。穗头像甜瓜那么大的紧穗红壳秫秫，家乡人称“关爷脸”。在秫秆被砍倒后，从第一节处掐掉，放在场面子里晒干后把秫秫头上的籽粒摔掉，剩下的都是秫秫毛子和坚硬的秫秫壳子，这些可以扎老绑（即笤帚）。另一种是马料秫秫，上边的穗子籽粒稀疏、松散，壳子黑、莛子长，在砍下的秫秆最上边的节点处来一刀，散状的秫秫穗子带着修长的莛子，我们小孩子把这些放到一起，找一些细小的秫秆扎成捆，装到生产队的马车上。拉到场面子后，妇女们分别抱着成把的连秆带穗的秫秫莛子，再用钐刀把籽粒一点一点地刮下来。待籽粒全部刮净后，分给各家各户。妇女们最会精打细算，节省使用。根据秫秫穗子的大小能扎老绑的扎老绑，能扎“炊秫”把子的扎“炊秫”把子，然后把剪去做把子后的莛子都留下来，根据长短、粗细考虑纳大小不同的锅盖。

母亲纳锅盖用的绳子是她纳鞋底用的粗棉线绳。穿绳用的针是大号针。我观察母亲是先挑选出最长的两根莛子十字交叉，然后，用线绳从每一根的中间圆心穿过，平放在一个盆口上；选一根等长的莛子，使绳头从其长度中间偏七八厘米处，粗细一侧1/4处穿过勒紧，令其与下方成排莛子第一根中心点呈交叉垂直状；再选一根等长的莛子，放在刚纳好的一根穿绳的一侧对齐靠紧，将绳就近从其内侧1/4处往下穿，并从下方成排的莛子最后一根内侧1/4处穿过；按照这种就近穿插的方法再把线绳穿上来，并从上方第二根外侧穿过勒紧；以此类推，当绳穿过下方成排的筳子第一根外侧时，上排比下排多一根莛子，而且上方最后一根莛子必然是绳在内侧。这时，把上下颠倒过来，靠着第一根莛子再加一根，就近插针向下穿绳，从下方最后一根莛子内侧穿过，由此针线走向内转90°，开始重复上述过程，基本上是见缝插针，就近穿插，一个缝都不越过，没有缝就加莛子。成型后的针线走向是方状循环，纳七针一拐弯，犹如农民耿直的性格。这些针脚像田畴里纵横笔直的道路。圆圆的锅盖，表面平坦开阔，像小麦丰收时节的万里平畴。最后是修边切圆。母亲用的是快刀利刃，不一会儿就切削出一个圆圆的、金灿灿的锅盖来。除了最长的几根莛子两头切齐之外，其余莛子的两头都削成了斜茬。盖在锅上，严丝合缝，且比锅沿子宽出一两指。

母亲纳的锅盖有大的，也有小的。莛子粗细均匀，非常漂亮，既结实耐用，又透气散热。小的盖小锅、小盆，大的盖大面缸、粮食缸、大水缸、大锅等。母亲纳的最多的是直径两尺多长，可以盖大盆、当托盘，放包好的饺子、擀好的面条、揉好的馍剂子，还可以放在院子里得太阳的地方晒干菜、晒豆角、晒毛鱼等。每年的秋、冬季节，母亲都要纳好几个大小不一的锅盖，除了自用以外，还送给在城里和外地的亲戚们。

母亲把每个圆锅盖上都缀上一个粗线绳套，不用时就用“炊秫”把子洗刷干净，挂在堂屋门两边的墙上晒太阳，成为一道农家的风景。从远处看，就像一个个金灿灿的盾牌，既可顶住生活中的压力，又能托起未来的希望。

王太广专栏：回望乡村

主要内容：回望乡村风貌，讲述乡土故事，传承天中文化，揭示深刻内涵。

个人简介：王太广，河南汝南人。生于贫困农村，饱尝生活艰辛，抒发真情实感，通俗自然亲切。多篇作品在《人民日报》、《文艺报》、《作家文摘》等报刊上发表，《驻马店日报》、《天中晚报》分别开有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