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打来的电话

张广智

子欲养而亲不待。2016年农历九月初八下午、重阳节的前一天，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因为只有短短的十多个小时，我的母亲就因突发脑溢血，在重阳节这天撒手人寰，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痛。一年多来，母亲的音容笑貌时时出现在我眼前，我至今仍然不愿面对母亲突然离世的现实。

曾记得，前些年母亲身体好的时候，每隔几天就给我打一次电话。母亲一个人在老家，一般会选择早晨6时左右打来电话，因为我经常上夜班不在家，每每电话一接通，她就谎称电话打错了。一天早上，母亲又给我打电话，问她的小孙女最近学习怎样，是否淘气。但她话锋一转，询问我最近胃还疼不疼。

每当此时，我就觉得汗颜和内疚。我知道，这是母亲对我的牵挂，她是想听一下我的声音，判断我最近是否犯病，而我不知整天忙些啥，总是忘记给母亲打问候的电话。

我患胃病已有十多年了，虽然经过多年的治疗有很大好转，但总是在春夏之交、秋冬之交时犯病。这些，母亲都清楚地记在心里，每逢此时总会给我打来电话，知道我并无大碍后才放心。

前些年，母亲时不时地来看我，并在我家住上十天半月。她每天早早起床，说是去广场锻炼身体，实际上去买大包小包吃的、喝的、用的东西了。她知道她这个小儿子家底薄、负担重，一直是她心中最大的牵挂。可母亲并不富裕，她没有正式工作，没有退休金，基本上是靠父亲去世时留下的一点钱及每月220元的抚恤金维持日常的生活。

母亲年愈八旬后，就不常来我家住了，因为她年轻时为我们这个大家庭操劳过度，也落下了一身的病，再坐长途汽车来回奔波，再在我居住的5楼爬上爬下已力不从心了。可是，母亲会常常用电话与我联系。

其实，我工作的城市与母亲居住的小县城只有50多公里，我完全可以利用周末或节假日回去看望母亲。可是，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我只是在有必办不可的事情时才回去，顺便看望一下母亲，在母亲面前坐一会儿，聊会儿天，看到母亲身体仍然硬朗，我也就放心了。但每次回去很少给母亲买东西，总是匆匆地去、匆匆地回，母爱如天，她自然不会与我计较，不会对我气恼。

每次，母亲见到我最关心的话题是我的胃病。她总是详细地询问我最近吃什么药，是不是有效果，同时还会给我介绍一些治疗偏方及当地的老中医，希望我能够药到病除。母亲见到我面色红润时，她就会很高兴；见到我眉头紧锁时，就知道我的胃病又犯了。连续几天，母亲都会打来电话询问我的病情。

我已是四五十岁的人了，还总是让母亲放心不下。母亲一辈子只知道付出，从不奢望回报，我也从来不知道该怎样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

因为母亲年事已高，近年来，我有意抽时间多回家看望母亲，并且尽可能在家多待些时间，给她买或做些可口的饭菜，陪母亲唠唠家常，哄母亲开心。

前年国庆节放假后，我带着妻女回家住了几天。临走时，我对母亲说：“院里的石榴树遮阳光比较厉害，还是到春节时砍掉一枝树杈吧？”不料母亲回答得斩钉截铁：“这事你不能当家，不准砍！”

我知道，2007年父亲去世后的那年春节前夕，也是因为石榴树遮阳问题，我和兄弟姊妹商量后，趁母亲不备，砍掉一棵石榴树的树杈，阳光顿时扑进了母亲的卧室。可砍另外一棵石榴树的树杈时，被母亲发现并制止。母亲对我进行了严肃的批评，要我保证下不为例。

我知道，母亲存在一定程度的封建迷信思想。在我们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院里都种石榴树，因为成熟的石榴多籽，寓意“多子多福”，为了繁衍后代人丁兴旺，母亲是不会赞成随便砍石榴树的树杈，她宁愿自己屋里常年阴暗潮湿。

国庆节假期过完后，我回到了工作岗位。农历九月初八下午，我正在参加会议，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妈妈病危！”我从会场里匆忙出来，没有来得及回自己的小家，就直接跳上班车往老家赶。赶到医院时，母亲正被送往重症监护室，我握住母亲的手，大声呼唤母亲，可母亲再也没有与我说一句话，只看到她眼角隐隐淌下的泪水。

一直到现在，我心中总是感到愧对母亲。穷苦人家出身的母亲含辛茹苦把我们兄弟姊妹养大，本该到颐养天年的时候，她却突然驾鹤西去，让我们做儿女的情何以堪！

闲暇时，我时常看着手机中母亲的电话号码出神，有时试着拨出去，得到的回答一律是：“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