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匍匐在土(散文诗组章)

2021-08-28 13:05 来源:驻马店网 责任编辑:梅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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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盛名再广,也是一小块泥土。唯有泥土可歌可拜,那些泥土长着黄皮肤、黑皮肤,那些泥土不说话,你俯下身子,能够听得见他们的声音,隐秘,幽微,唯有心人可听见,唯知己可听见,唯亲人可听见。一生孤寂者,可向泥土认亲。唯有泥土是此生永不抛弃的亲人,生死相依。

□ 耿永红

1

那个双脚牢牢锲入土地的人,慢慢发芽,长出毛发,长出枝叶。瞧,他终于变成一株玉米,或麦子,甚或一棵野草。

在沟畔,或某个田地旮旯里,继续生长。

自呱呱坠地以来,他便这样油然爱上这些泥土:黑泥土,黄泥土,沾在他的脚上、脸上、身上。黄泥土啊黑泥土啊,有脚呀,有声音呀,有爱有痛呀,牢牢圈住他的一生。

他用自己的方式歌颂着这些泥土。

用长长短短的一生。

松软的。坚硬的。

像他的兄弟,或者他的任一亲人。

一个人的一生就在土地上慢慢度过。你不能够在华筵上,或在庙堂内,看到这样的身影。卑微,仿佛若有若无,仿佛一张蛛网,在角落里,默默呼吸。

可他存在着,在他的土地之上。

我们在田野里看到的一片叶子,一根茎秆,一只草虫子,甚或一朵野花。

都是他在呼吸。

他在奔跑,在静立,在睡眠,在哀哭,在歌吟。

2

某个下午,我看到他和他的大黄牛,转过了那片凹地。

转过凹地就不见了……这一场告别,犹如大雨落下田地,雪花飘满草庐,扯心牵肺,惨痛无比。

人的一生总要经历无数次告别。

我看到他牵着他的牛,慢慢走过那些土地。软的土地,硬的土地,黑的土地,黄的土地。那些静默的土地,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他和他的牛儿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走着。

一个人,一头牛,就这样离开了土地。

随着时间流逝的,必将有很多,就像你不能让一株麦穗永远待在麦秆上。

而一个苞谷棒子,矗立在茎秆上的黄豆绿豆豇豆,也会拒绝一直待在茎秆上,最终要从母体上离开。

你不能让一个人的青春,一直鲜活如初。他的健壮雄伟,最终都成了一帧发黄的影像。

父亲离开了土地,老黄牛离开了土地。

后来,老黄牛也消失不见了:或许在某个沸腾着的热锅里了却残生,也或许骨殖被埋在某块土地里。

而父亲,正在慢慢变老,头发渐白,脊背渐弯,眼睛昏蒙,直到彻底变成一个老人。

一个离开土地的老人。

3

他该怎样追忆曾经的辉煌?

那个蹲在门槛上抽烟的人。微微眯起眼睛。他的耳朵时清时聋,有时我们说话,得大声吆喝;有时我们不对他说话,他便在一边儿似听非听。

偶然皱眉,偶然开颜一笑,间或长时间一动不动。

我知道,有时,一个人只能待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别人不能进去,也进去不了。

曾经的菜园地。那一块挥洒过他汗水的南洼地。他讲给我们听,架子车,碾场,一车子麦钻进深沟里的那个夏天中午。他遭遇的一场惊心动魄的车祸。

没事儿时,他去地里转,转呀转。

庄稼青,菜叶青,野草绿,野花香。

他看看它们,它们看看他。他离开了,它们还在那儿。

有人在一条残破不堪的桥边喷空儿,端着碗,敞着怀,无数荤的素的话题下菜。

他在听。神情迷惘。一个一辈子只懂得土地的农人,知道得不比五谷杂粮多。

他懂得的土地,却是离他渐去渐远了。

4

晨曦初亮,他扫地,每天清晨。

唰唰唰。

戴着草帽,赤日炎炎,他给园子里的黄瓜小葱豆角浇水。

他种南瓜,有嫩的,嫩的做南瓜饼;有老的,老的熬稀饭。他种丝瓜,一条一条棒槌一样。他种豆角,长长短短的豆角,腰肢柔媚,青蛇一样悬垂而下。

他编笤帚,拔黄蒿苗棵。

他抽烟,一根一根,劣质烟味充满了房间。

这是一个闲不下来的战士,虽然他已从战场退了伍。

直到,他入了院,成了病人。这一头困兽,在牢笼里挣扎,冠心病,贫血,心律不齐,苍老的身躯,顶不住苍老的灾难,大大小小的疾病敌寇一样顽强,围追堵截,他住了院。

困兽犹斗,他再也斗不起来了。

5

他在病床上辗转反侧。他郁闷。他发火。他拒绝吃药。他终于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

英雄暮年,可悲的不是病痛,是依然有颗不老的心。

最后,他终于缴械投降。

谁也不是永远的胜利者。

坐在沙发上的他,经常一声不吭,长时间陷入某个世界。

他让自己变成一块矜持的石头,长久的沉默掩饰着半生悲凉。

他不再去地里转悠。再好的庄稼都随了他姓。他长久地坐在那儿,大门口,门槛上,像是失去活动能力的蚂蚱,再不能在青葱的草尖上,随意地唱呀跳呀蹦跶呀。

这个被晚年根根拔掉尖刺的人,全身棱角早已打磨殆尽。他咽喉喑哑,清水潺潺流过别人的庄园。他不能汩汩冒泡,成了一尾干涸的鱼。

6

搂在怀里的东西渐次枯萎。

和日渐干瘪的母亲一样,衰老一样侵袭了他。一个人的英勇,原来是退潮后的狼藉,一地贝壳,湿渍,水生物,沙子,石子,都有湿漉漉的悲凉。

淘漉过后,他还有什么呢?

母亲是饱满莹润的麦子。

姐姐是艳丽的桃花,杏花,李花,槐花。

哥哥是坚强的玉米,是大豆,是花生,是他此生最丰硕的收获。

当繁花已谢,麦子收割,所有庄稼都该收获的收获,该冬藏的冬藏,大地一片空旷。而他,只是一株庄稼的茎秆,晚年的得意,是放在灶膛里的燃烧,呐喊出一生的不甘与激情。

熊熊火焰中,是他一生激情最后的释放。

这个被百炼成灰的人,最终必将被炼成一小片泥土。

7

此生不贪不奢。

生为一小块泥土,不饮民脂民膏。他啜饮雨露霜雪,深爱这些性格迥异的伙伴,给他留下一身烙印。

他热爱那些光着脚丫的人们,背上流着汗,有温情淳朴的眼神。

他的一生热爱很多,世上很多人、很多事,都值得赞美。

一小块泥土的理想那么微小,仿佛树林里的萤火,不甚明亮,光芒微小,天地却大。

允许一些植物草木在上面生长,奉献出瓜果蔬菜,奉献出五谷杂粮。

允许一个孩子跌倒在地上,他的疼痛是一小块泥土的疼痛。

后来当他远离,再未归来,一小块泥土为此心悸不已。

一小块泥土不缠绵于往事,他允许来过的,正在经历的,将要经历的,那些熟悉的、陌生的人,将他记忆或忘记。

8

一小块泥土深处,埋藏着所有或冷或热或红或绿的故事。

那些故事饱含泪水,汗水,或血水。

一小块泥土深处,有不停晃动的影子,在劳作,在端坐,在奔波,在田埂上,相约吹拂过季风。

那些故事里的人,不过是一枚果仁,抑或一颗种子,或者庄稼叶子,未掘出的块茎,遇风而跌落,遇雨而霉烂。

抑或,化作一片瘦削的背影,坐在此生回归的必经之处。

他不喊你乳名,也不唤你回家吃饭、睡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你。他的骨头里有植物的清香,泥土的孤独,抑或喧嚣。

你曾经在他的骨血中恣肆生长,翻滚打闹,无所不用其极。

他依然爱着你,哪怕伤害或安慰,都是命中早已注定的收获或颗粒无收,他依然爱你。

人的一生,不过是一块站立的泥土,老去后,和万千伙伴一起,匍匐在土,相约来生。

9

一个人,若有来世,唯有匍匐在土,才不寂寞,才不荒凉。他不,我们也不。已经身在泥土里面的祖先,陌生人,亲人,都是和他有同样宿命的人,不寂寞。

多少人化身在泥土里,呼吸,饮食,过日子。

甚至,继续爱恨情仇,继续明争暗斗。

泥土埋葬善良,也埋葬邪恶。

多少人,我们将和他们一起,匍匐在土,成就永生。

此生之爱,归于泥土。

盛名再广,也是一小块泥土。温暖的泥土,悲哀的泥土,激奋的泥土,淡泊的泥土。

唯有泥土可一生相托。在它身上种植过庄稼的人,有绿色的呼吸,甘美的汁液。它们前世相似,今生相依,来生相托。

唯有泥土可歌可拜,那些泥土长着黄皮肤、黑皮肤,那些泥土不说话,你俯下身子,能够听得见他们的声音,隐秘,幽微,唯有心人可听见,唯知己可听见,唯亲人可听见。

一生孤寂者,可向泥土认亲。

唯有泥土是此生永不抛弃的亲人,生死相依。

责任编辑:梅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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