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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她的“初吻”不属于我
□余永亮
十几年前，我和她同在急诊科见习。她是一名护士，有些瘦弱，个子不高，也不漂亮，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总喜欢抢着干脏活、累活。每当看到她忙碌的身影，我的心海便会泛起涟漪。在那青春萌动的时节，我也曾对她进行过试探性的表白。
“你谈过恋爱吗？”我问道。
“呵！要你管啊？”她嗔笑道。
“那你接过吻吗？”我得寸进尺地问。
“在假人模型上面练习过人工呼吸，算不算？”说罢，她低下了头，脸红红的。
看她羞涩的样子，我坚信——她一定还没送出自己的初吻，当然，我更希望她的初吻属于我。所以，我经常幻想这样的场景：火红的玫瑰散发着迷人的芬芳，舒缓的音乐烘托着浪漫的气氛，此刻，她正小鸟依人般靠在我肩上，趁我不注意时吻一下我的脸颊，哪怕她吻得很轻很轻，哪怕她的唇仅仅在我的脸上停留一秒钟……
那个夏日的周末，我和她约好晚上去公园散步。就在快下班时，120急救车鸣着长笛径直冲向急诊科门口，被抬进急救室的溺水男青年急需心肺复苏。那一刻，她没有丝毫犹豫便冲了上去，先取下蓝色口罩，深呼吸，并捏住青年的鼻子，接着，用她红润的嘴唇紧紧贴着青年青紫的嘴唇，以“人工呼吸”配合着护士长的“心脏按压”。她的腮帮儿鼓鼓的，青年的胸廓随着她吸气吐气而起起伏伏。可是那次抢救没有发生奇迹，即便后来使用了电击除颤，年轻的脸庞也无法由青紫变回红润，家属和医务人员期待的大团圆结局并未如期上演。家属们一边号啕大哭，一边准备着把遗体从急救室抬出去。就在这时，青年的母亲走到她和护士长面前，弯下腰，用深深的鞠躬表达心中难以言说的话语。见此情景，刚刚二十岁的她突然把嘴张得好大，仿佛有巨大的悲伤卡在喉咙间，想放声痛哭却哭不出声来，只有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无声地滑落下来。瘦弱的她伏在护士长肩上，浑身不停地颤抖着。
那天晚上，我们依然按照约定去了公园。
“是不是被吓到了？你还会继续做护士吗？”我问她。
“不是害怕！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做人工呼吸，哎——”她长吁一口气，无奈地说：“我哭，也许是因为面对死亡而无能为力吧……”
我转过脸来，静静地看着她，夜色中，她的身影格外纤弱。我不由自主地拉起了她的手，也许是因为刚刚面对了一具年轻又冰冷的躯体，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回想刚才那一幕，我心中有敬佩、崇拜、感动，还有点遗憾，她的“初吻”不属于我！就在几个小时前，我还想象着第一次与她约会时的浪漫情景，可是突如其来的抢救打乱了我们的思绪，年轻的我们有些措手不及，那个夜晚，我们之间注定不会再有故事发生……
没过多久，见习结束了，我和她去了各自该去的地方工作、结婚、生子，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当我们再次互加微信好友时，已是十多年后的今天，我已不再从事医疗工作，她依然在基层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奋战。微信聊天时，她告诉我她现在很幸福、很充实，她也曾在这个城市的晚报上看到过我的名字和照片，不过身在急诊一线的她几乎没有时间细读报纸。我说，那就让我为你写点什么吧！就写初吻，如何？她回复信息说，你还这么浪漫啊，难道不怕你家那位吃醋吗？信息末尾是好几个哈哈大笑的表情。
其实她不知道，我们微信聊天时，妻子就坐在我身边。和她一样，我的妻子也是一名护士。听我讲完那段往事，长期为尿毒症病人做血液透析的妻子眼里闪着莹莹泪光，她深有感触地说：“是啊，再精湛的医疗技术也无法起死回生，不过我们可以用关爱陪伴病人度过最后时刻！”听妻子这么说，我心生暖意，便快速活动手指，在微信对话框里写道：“虽然你的‘初吻’不属于我，但我相信——当年轻的你第一次为病人做人工呼吸时，你的‘初吻’一定温暖了那个青年最后的行程，更温暖了他还活着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