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烟花

□口述/苏起 整理/小篱

这泪水是为无法掌握的命运，还是为那已经流逝的爱情？我无法回答自己，我只知道过去的一切都该彻底结束了，爱如烟花，终散尽。

1

送她爱情

初见如意是在那年的春天。那个春天，跟从前的及以后的很多春天一样，来得不早也不晚，但那时我并不知道，影响我一生的爱情，在那个春天发生了。

那天是伟伟的生日。我和伟伟是哥们儿，如意是他的同事。事情就这么简单，伟伟生命里普通的一个生日让我见到了如意，把我们联系在了一起。

如意是怀抱着一捧青翠欲滴的富贵竹出现的。黑葡萄般的眼睛，微翘的嘴唇，长长的发。美丽而清新，生动得宛如怀里那捧绿色植物。

我主动前去搭讪，那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啊，喜悦的激动的紧张的。说的当然是“富贵竹”。她说，不多的钱就这么一大捧，不过为什么起这么个俗气的名字呢？我帮她插到花瓶里，逗她说不俗气啊，富贵竹富贵竹，有多富贵就有多喜庆，有多喜庆就有多幸福，而且还好养活是不是？对着她的眼睛看时，她忽然就红了脸。

那天之后，我告诉伟伟，我要追如意。伟伟对着我的表情研究了几秒钟，说你这个家伙好像动了真情哦，只是如意不太好追，你得有本事送她爱情才行。

送她“爱情”？好啊，没问题。一个星期后，我约了如意。她没有拒绝，我故作深沉地说，只允许迟到十分钟，否则过时不候。那天她果真迟到了十分钟，但我没有生气，怎么会生气呢，那可爱的十分钟里，我一直在重复着做一件事，那就是站在街角，一次又一次夸张地像对口型一样练习发音：如意，如意……现在的女孩子怎么会叫这么好听的名字呢，我想一定是父母太当宝贝了，才会给女儿起这么可爱的名字吧。

来的不只是如意，还有伟伟。伟伟看看如意，对我耸耸肩，作无辜状。我明白了，是如意的主意。

好久之后，如意仍不肯与我单独约会。而每当伟伟对我做无辜状时，我就说恨不能一拳打烂你这只电灯泡。伟伟指指脑袋，说别怪我，自己动动脑筋。

其实“对付”女孩子还是很有办法的，只是对如意一直不忍心用伎俩。不过我到底还是玩了回“蒸发”。一连半个月我保持沉默，第十六天时，我手机上出现了那个可亲可爱的号码。她说你没事吧？我说还好，就是有点胃痛。

其实这倒是句实话。在朋友那里喝了口茶胃就痛起来。说着说着就有点虚张声势，好难受啊，想喝粥呢。

两小时后，当如意提着一保温瓶小米粥来我家的时候，我感动极了。我说，其实，你来了，就不痛了嘛。如意以为我骗她，转身就走。我赶紧拉住她的手，我说我没有骗你，我的确胃痛。但现在我更想说的是，我们可以约会吗？就是一起看电影，一起喝咖啡，一起吃东西……

说着说着，我忍不住笑起来，因为这是我、伟伟还有如意一起看过的一部电影里的台词。我说电影里面女主是咋回答的来着？她说我们不是一直在做这些事情吗？如意吐出这句时，已经乐出声。

2

被迫分开

我对伟伟说，你终于可以退场了，咖啡还是两个人一起喝比较合适。

我给了如意一把家里的钥匙，告诉她，这里就是你的家。但我不在的时候她从来都没来过。她第一次来捧了一大束富贵竹，养在花瓶里。她边拾掇边说，富贵竹啊富贵竹，你有多富贵就有多喜庆，你有多喜庆就有多幸福，而且还好养活是不是？

爱一个人时，就会喜欢模仿对方。我知道，我送她的“爱情”，她已经收到了。我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善待这个美好的女子，娶她为妻，白头到老。

如意终于带我去她家。伯母做饭，我和伯伯下棋，如意一旁观战。三盘两输，我暗自高兴，总算没在如意面前太丢人。如意并不知伯伯对我手下留情了，她嚷嚷着，臭棋篓子，走开，看我的。她煞有介事地坐下来，说老爸，还是老规矩，让俺车马炮！一家人全部笑翻，这就是那时候的如意，被宠得像个公主。

日子如花儿一般绽放开来。也许因为太幸福了，所以当灾难靠近我们时，谁都没有察觉——那年秋天的一天，伯伯突发脑溢血离开了大家。突然而至的噩耗使每个人都陷入了难以言状的痛苦之中。如意，那个习惯了被老爸宠爱的如意，所有的言语安慰对她都不起作用，她一次次哭倒在我怀里。

接下来的事情更让我措手不及，受到强烈刺激的伯母突然反对我和如意来往。理由是我们八字不合。她失去了伯伯，绝对不能再失去如意了！

我很吃惊，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这么迷信呢？我想一定是伯母受了打击，过段日子就好了，而且我对如意怎么样她是最清楚的。如意劝我不要着急，是啊，妈妈很快就会改变这种看法的，她是因为爸爸突然去世才变成这样的。

虽然伯母看得紧，但我们依然有各种办法见面。有时我还和她开开玩笑，有时甚至嬉皮笑脸地说，如意，你不能不要我，你不能摆脱我，你摆脱不掉的，这辈子我跟定你了。她握住我的手，说你一定要和我站在一起，我们一起努力一起抗争。我们会在一起的。

但事实证明，我们想得太简单了，要改变一个处于绝境中的人真是太难太难。伯母变得越来越坚决。

那时年轻的我们并不知道所有事情的发生，上天其实都是有所寓意的。而当我们明白的时候，却早已物是人非。

如果说伯母突然变得迷信让我无言以对，那么如意的态度则渐渐让我感到失望。她的确也努力过也抗争过，但终于渐次蔫了下去。她的解释不容辩解：现在妈妈只有我了。对错她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她不能违背母亲的意愿。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我终于不得不面对伯母，我试图说服她老人家。但伯母似乎铁了心，她说孩子，也许是你伯伯的离去让我变得胆小了，我只有如意了，我宁愿信其有，你走吧。

3

我要忘记你

我彻底绝望，我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花儿就枯萎了。有很多种原因使相爱不能相守，但这样的理由我无法接受。妈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说，放弃吧儿子。

那年冬天，这座城市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如意来找我。踏着厚厚的积雪，我们慢慢前行。当她转过身，我忽然看见她眼里有泪光在闪。她小声地说，苏起，抱抱我好吗？我走上前去，满身疲惫地拥她入怀。我感到了她的抽泣，开始只是小声地哭泣，渐渐她的全身开始不停地抖动。终于，她的悲痛如洪水决堤，她使劲抱住我，泪水尽情地洒在了我的胸口。

之前她从来没有流过泪，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知道虽艰难，但一直相信一定会有办法的。所以她忍着不哭，好像只要不哭，我们就会柳暗花明。但此时此刻，她却哭了。她想告诉我，我们完了，真的完了。

那段时间我常和伟伟在一起，喝酒，往醉里喝。如果醉了就不再感到痛苦，我说我但愿常醉不愿醒。伟伟说，苏起，重新开始吧。

后来从伟伟那里得知如意恋爱的消息，是她妈妈看上的。之后，便是如意要结婚的消息传来。我约她见面，我说一面，就一面可以吗？她答应下来。

我记得，她是捧了一束富贵竹出现在咖啡厅门口的，说，送给你，希望能给你带来好运。我接过来，想起“喜庆”一说，不禁微笑。千言万语在心头，却说不出一句。结局都已写好了，言语便是最没用的东西。

如意结婚了。

我感到自己被什么一点点逼至墙角，而我却无能为力。没有人可以帮我，也没有人可以诉说。从此，我们生活在这座不大的城市里，再也没有理由见面。

随着时间的消逝，当痛苦慢慢苏醒，对如意不知怎么就有了些许的恨意，说不出的一种恨，也许因为恨比爱更让人舒服一些吧。其实我一直认为如果她能坚持，伯母一定不会那样决绝。而且，为什么那么早结婚呢？倘若不结婚，挨下去，也许会有办法的。但是，她却打了死结。

一天，有个同事的女友意外去世，看他痛苦的样子，我猛然惊醒，为什么要恨如意？难道真是她的错吗？难道你希望她幸福那是假的吗？

又一个春天到来了，伟伟生日那天大家相聚，伟伟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更显得我落寞孤单，不知不觉间我又喝多了。伟伟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忘掉过去，成个家吧。

一年以后，我终于决定开始新的生活。我在电话里把这个决定告诉了爸妈，他们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对父母，我真的很愧疚。

那天去相亲的路上，看到街边有卖花的，一把把翠绿的富贵竹是那么安静，似乎在等待自己的归宿。我停下车，看了看，然后开走了。半路下起了雨，雨一滴滴打湿了车窗，流淌下来，像一行行的泪水。

这泪水是因为无法掌握的命运，还是为那已经流逝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