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 民

□王太广

我的家乡位于驿城区水屯镇西，离驻新公路7公里的张庄。因为离公路近，整天东来西往的汽车、拖拉机、自行车和行人络绎不绝。

行人问路是我们村老少爷们经常遇到的事。只要有陌生人问路，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村民都会给予热情而明确的指引，有的人甚至会放下手中的活儿，带着人走很远，唯恐他走了冤枉路。遇到走亲戚、办事或送信的人，更是不敢怠慢，怕被狗咬着了，往往会亲自送人到要找的人家。

行人在日高口渴、人困马乏的时候，讨水是最迫切的事情。只要一进村，随便走进一户人家，便会得到热情的接待。倘若是在夏季，主人会给你打来一桶清冽的井水，不仅让你喝个酣畅淋漓，还会让你的牲口饮个饱。如果是在寒冷的冬天，则会为你倒上一碗热腾腾的开水。这种热情不知温暖了多少过路人的心。

我爷爷和父母都是穷苦人出身，见到要饭的都是要帮助的。只要锅里有热饭或热汤，就会给要饭的盛上一碗或半碗，如果没有了，就拿块红薯或窝窝头给他。母亲常对我们说：“饿汉子一口，饱汉子一斗。”所以，我们从小就受老人的影响，特别可怜穷人。

公路上发生车祸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一次，一辆驻马店市运输公司的货车行驶到我们村东头的水屯桥时，不小心翻了车，车上的贵重物品散落一地。见状，村民们有的把受伤的驾驶员用架子车急速送到水屯卫生院，有的将散落的货物收拾放好，再撒上石灰圈起来，等到运输公司来人后如数交给他们。后来，那位被救的货车司机痊愈后，专程到我们村表示感谢。

过去，由于路况不好，从车上掉东西是经常的事。只要是我们村的村民发现或捡到的，总是妥善处理或完整地保留着，等待失主来取。1979年夏天的一天，当时的汝南县韩庄供销社女职工邓莲骑着自行车到驻马店市区，途中她将自己获得全县珠算比赛第一名的证书和几位老职工的退休手续给弄丢了，她当时吓得不轻，沿路寻找一天都没找到。正在她失望地走着，路过我们村韩毛孩母亲的茶摊时，忽然发现了自己丢失的物品。她顿时喜出望外，激动万分。原来，这是韩奶奶怕人找不到着急，才专门摆在茶桌上的。邓莲提出要感谢，被韩奶奶婉言谢绝。时至今日，已任洛阳市财政局预算外资金管理局局长的邓莲每次见到我，还总是夸：“你们村的人真好啊！”

然而，在我怀念诚信的乡民、陶醉于昔日淳朴民风的时候，感觉到现在的乡民与过去不大一样了。经过长期的思考，我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乡民的诚信源于土地，或者说乡民的诚信就是土地的诚信。乡下人祖祖辈辈居住在一个村庄里，一般村庄大的有数百户，小的几十户或十几户，但每个家族大树的根须都深深地扎在范围不大的一片土地里，世世代代不能离开。可以说，大事小事尽在乡亲们的眼皮子底下，如果谁做了不光彩、不体面的事，不光好查易找，传播得也很快。如果谁背上了不诚信的名声，老少爷们就会远离他、唾弃他，亲戚朋友就会小看他，家里外头都跟着吃苦头，有的甚至儿子找不到媳妇，闺女嫁不出去。

事实上，昔日乡民的诚信是在保守和封闭的状态下建立起来的，是被动的、原始的、没有“开化”的诚信。一旦他们离开了土地和村庄，生产和交易的范围超出了原来的生活领域，他们的诚实守信就会大打折扣，原来土地赋予的淳朴就会被丢失、遗忘。

最近，当我回到故乡时，仔细审视后才发现，随着考学、参军、外出打工人员的流出，现有乡民的生活格局已经被打破，他们固有的思想观念也在随之变化。我为今日的乡民能有机会走出黄土地，在城镇开辟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而庆幸，同时，也为那已逝的淳朴乡风感到莫名的惆怅与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