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鼠仓

□ 赵文卿

深秋时节，黍熟豆饱。各种农作物收打尽罄，颗粒归仓，人们开始点燃成堆的残余秸秆。于是，田野里狼烟四起，或直或弯的烟柱冲向云天，蔚为壮观。秸秆燃尽，狼烟消散后，人们发现还有一处粮食没有归仓——那就是老鼠仓里的粮食。

在我们这里，秋后地里的野老鼠仓特别多，尤以收后的大豆地为甚。那时是生产队，粮食还很紧缺。每到这个时节，父亲领着我们弟兄几个到地里挖老鼠仓，成为家里的头等大事。我们弟兄几个都是十几岁的半大小伙子，正是装饭的年龄，单靠生产队分的那点儿粮食，是很难填饱我们这几个“无底洞”的。每天挖几个老鼠仓，弄回家十几斤大豆或其他粮食，就可以抵挡一阵子，我们就会少挨几天饿。

挖老鼠仓是个很费力气的活儿，没有窍门，弄不好半天也难挖出一个。有老鼠仓的地方，老鼠会在地面上倒挖出一堆土，土堆得大小决定老鼠仓和老鼠的大小。老鼠仓的结构相当复杂，不亚于一户人家的住宅。有排气的洞口，我们叫做“气眼”，相当于房子的天窗。“气眼”的口一般距土堆有一定的距离，如果没有经验，顺着“气眼”口挖，就会走许多弯路出力不讨好。老鼠很“能”，它把暴露在外面的“气眼”挖得很深且弯弯曲曲，有时挖着挖着甚至会距藏粮仓的地方南辕北辙。有藏身休息的卧室，我们叫做老鼠的“窝”。老鼠的“窝”很舒适，里面有柔软的干豆叶儿，有羽毛和动物纤细的毫毛。“窝”通向“气眼”，即使把“气眼”挖到了尽头，找到的也只是老鼠的“窝”，而不是老鼠的粮仓。

老鼠除了排气的“气眼”和藏身休息的“窝”外，还有拉屎撒尿的“厕所”。顺着“气眼”挖到老鼠的“窝”，要想挖到粮食仓还得费些周折。“窝”被破坏后，出现两个洞眼，一个是通向“厕所”的洞眼比较浅，一个是通向粮仓的洞眼比较深，一般离地面一米左右。如果判断不准，往往会白费力气挖到散发出骚臭味儿的“厕所”，然后再转过身来猛挖另一个洞眼，才能最终挖到粮仓。

一开始，我们弟兄几个没有经验，见到“气眼”就顺着开挖，结果累得满头大汗才小有收获。后来，父亲教我们挖老鼠仓要用巧劲儿，不能蛮干。老鼠仓除了一个明处的“气眼”外，还有一个“虚眼”盖在隆起的土堆下面，用铁锹把土堆铲去就露出了填有虚土的“虚眼”。其实，土堆的土都是从这个“虚眼”里倒挖出来的，整个“工程”完工后，老鼠为了遮人耳目用虚土把这个洞眼伪装了起来，顺着这个“虚眼”往下挖，很容易就挖到了老鼠的“窝”。当出现两个洞眼时，闻到散发出骚臭味儿的那个是“厕所”，另一个就是老鼠的粮仓。

挖老鼠仓是一个很有意思、很诱惑人的活儿。开挖前，如果想逮住老鼠，就事先找一硬物把“气眼”塞死，避免老鼠顺着“气眼”逃走。有时挖到老鼠的“窝”能逮住一公一母两只肥大的老鼠，我们赶紧举起铁锹把它们拍死，有时碰到大老鼠外出觅食不在“窝”里，但有一窝小老鼠在“窝”里蠕动。对于小老鼠，我们用铁锹拍起来就有点儿于心不忍了。最令人兴奋的是挖到老鼠的粮仓，经常是满满的一仓亮闪闪的大豆。这时，我们会迫不及待摊开布衫用手往外捧。

听母亲说，从老鼠仓里挖出的粮食是有毒的，因为这一粒粒粮食是通过老鼠的尖嘴衔进去的，而野老鼠一般带有病毒。那时缺吃的，也不管有毒没毒，用水淘洗一下，我们只管炒炒或煮煮往肚里填，有时吃不完还拿去换豆腐或其他吃的东西。挖老鼠仓让我们弟兄几个度过了饥荒岁月。

现在早已没人去挖老鼠仓了。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缺粮缺吃的年代一去不复返，再不需要我们鼠口夺粮了。挖鼠仓的故事已经远去，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真的成了故事。但我们不能忘记那个曾经饥馑的年代，今年是首个中国农民丰收节，在亿万农民庆祝丰收的同时，我们仍要教育现在的年轻人，珍惜粮食，当思一粥一饭来之不易，让挖鼠仓的故事不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