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年味

李 勤

俗语说：“吃过腊八饭，就把年货办。”孩提时代最盼过年了。那时，乡村里一天比一天浓的年味深深留在了我的记忆里，办年货无非是蒸蒸馍、熬糖稀、出油锅、写春联……

随着时代的进步，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大多数人觉得年味淡了，可是年过半百的我过年的时候总会想起儿时的年味，是那么浓、那么深刻、那么有味儿，至今让我回味无穷……

腊月二十几出油锅、蒸年馍时，奶奶总是把小孩撵出院子，因为小孩爱说话。一进入腊月，奶奶就给我们说——声要小，语速要慢，还要少言。那个年代，农村规矩特别多，有好多言语是忌讳的。比如蒸年馍时就不能问“馍蒸完了吗？”“还要蒸几锅啊？”“这个馍咋缩小了？”等。奶奶说希望发好的面源源不断，能一直蒸下去，只要不说就会有，寓意蒸蒸日上。出油锅时最忌讳“炸完了没有？”“油怎么砰砰直响啊？”因为这些话只有小孩才会不经意地说，所以一大早吃了饭，奶奶就连哄带骗引导小孩们出去玩儿，直到吃饭时才喊我们回去。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腊月二十之后，我们农村家家户户都要熬糖稀，熬糖稀是为了炸果子，炸果子是为了走亲戚。熬糖稀需要几十斤红薯洗干净后放在一口地锅里，架上木柴烧三四个小时，边烧边搅动锅里的红薯浆，越熬越少，也越来越黏稠。熬好后放入一个盆里，接下来就是等出油锅时炸果子用了。母亲常常把熬好的糖稀藏起来。可那诱人的甜促使我们这些小孩想尝一尝，于是便趁大人不在家满屋子找。过去每家都有麦茓子，一大家人一年的口粮就靠它了。终于找到了，母亲把盛有糖稀的盆放到麦茓子上面了，用一个莛子做成的锅排盖住盆口，锅排上还重重压着两块砖头，我个子矮，就寻了个小凳子，靠着麦茓子放好，再搬三块砖头摞到凳子上，双手扒着芦苇茓子吃力地把压在锅排上的两个砖头小心翼翼地挪开，用一双筷子插进盆里蘸糖稀，筷子在手里旋转，以便裹上更多糖稀，把筷子放嘴边，吸溜吸溜地舔着，那种感觉幸福了我整个童年。有一次偷吃，许是做贼心虚，不小心踩空了凳子，摔个四脚朝天，疼得我坐地上好一会儿，也不敢给家长诉苦。到了炸果子时，母亲端出那盆糖稀，很纳闷，不时嘀咕：“好像少一点吧……”我在一旁暗暗发笑。时隔多年，我跟孩子聊起这件事，还忍俊不禁，笑问母亲：“老妈，那个时候您把好吃的藏得好严实啊！”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新年处处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为了表达新年夙愿，还有人们对美好未来的祝愿，都蕴藏在春联里面，因此春联有着浓烈的时代气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都是手写的春联，附近几个村的村民都知道父亲写有一手好字，他们都会拿上几张红纸来我家请父亲写春联，那几天父亲累得腰疼。我家的春联总是最后一个才写好，为此母亲埋怨过多次：“平时你教学忙，放个寒假吧，净是忙人家的活儿，还赔上烟、茶水，图啥呢？”父亲总是用呵呵一笑来回答母亲。

腊月二十三是“祭灶”的日子，也叫小年。家家户户都要大扫除。母亲通常用被单、簸箕、雨布等把灶头、水缸、橱柜和桌椅遮盖起来，头戴报纸做成的帽子或包上头巾，挥动着父亲临时做成的长柄笤帚，将横梁上、墙角处的蜘蛛网和灰尘掸下来，然后我和姐姐帮忙清扫垃圾，擦门窗、家具以迎接新年的到来。特别是厨房里的土灶，要清理得格外小心，千万不能得罪了灶王爷。每年都会在神位旁边贴上灶王爷的像，配上父亲写的对联“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横批是“一家之主”。古人云：“民以食为天。”人们把灶王爷恭恭敬敬地奉为一家之主也就不难理解了。

那时熬肉、出油锅一般是腊月二十八或二十九。一大早，我就起床配合父亲用斧子劈木材，还负责烧火，半个小时后，被白烟充满的屋子里都是飘散的肉香味儿。母亲先捞出一块肉摆到堂屋的方桌上，嘴里边念念有词，老天爷、财神爷、祖宗可以吃肉了，小孩子心急千万不要责怪他们。然后便给我们每人一块小骨头，骨头上有点肉，从锅里拿出来热气腾腾的，哇！醇香的猪肉和着鲜美的汤汁儿进到嘴里，那种感觉一辈子难忘……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过年离不开放炮，过年那天，父亲会给我们兄妹四人每人一盒摔炮，吃完饭后，在自家门前快乐地摔起来。除夕晚上，我还和小伙伴们走东家串西家拾炮，捡到有捻子的炮还可以继续放。有时特意找个破瓷碗盖上，炮一响，破瓷碗应声飞上天空，清脆的响声、欢乐的笑声是儿时的年味。

那时我希望天天过年，小孩子稀罕过年主要是有好吃的，有新衣服，还有压岁钱。在那贫穷的年代，只有过年才能拥有一身新衣服，条件好点的，给孩子买现成的花布，求村上的裁缝给裁一裁；家庭窘迫的，撕上几尺自己织的粗棉布送到染坊，漂染成五颜六色的，裁好后就着昏暗的煤油灯，经过母亲巧手缝制，一件漂亮的衣服就有了，衣服上一定要有口袋。必须等到正月初一那天才可以穿新衣服。

除夕那天，我要帮母亲擀饺子皮儿，为五更做好准备，饺子提前包好，要吃的菜也提前切好，正月初一凌晨是不能动刀的。菜都是素菜，寓意在新的一年里素净，也希望新的一年不再招惹是非。五更吃的饺子是甜的，也叫五更饺。母亲把红糖倒碗里一点，再撒上面粉，用手抓一抓，算是调好了馅。母亲把提前和好的面交给我，开始擀皮儿，皮儿不能太大，包好的甜饺子在锅排上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好看极了。甜饺子寓意新的一年生活甜甜蜜蜜、和和美美。

岁岁年年，年年岁岁，年就这样走过了我的孩童时代。如今，我也是一位母亲，经常给孩子和我的学生讲过去，也让他们触摸和品味一下我们那个年代。年味就是幸福，暖暖地传承着中华文化。现在人们不仅吃得好、穿得好，还有宽敞舒适的房子住，生活在新时代是何等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