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 鱼

□ 相裕亭

晚上，舅舅正在吃饭，西巷的吉庆爸在门外喊他。舅舅放下碗，一手拿块煎饼，一手拿着筷子就出去了。很快，舅舅回来了。我和小表哥便知道舅舅他们今晚要去盐河的西河汊里赶鱼，我们异常兴奋，想跟着看热闹。

舅舅不吱声，埋头喝着碗里的粥。

不一会儿，吉庆爸和几个要去赶鱼的大人聚集在舅舅家门外的猪圈边，吸的纸烟发出的火光忽明忽暗，谈论那晚的月亮、风向以及盐河的潮汐，我和小表哥跃跃欲试地走过去。

舅舅没好气地说：“天这么冷，你们去干什么。”

时值深秋。我和小表哥夜间已经盖上棉被，但是身上穿的还是单衣。舅舅怕我们冻着，不想带我们去。

吉庆爸和另外一个我喊叔叔的人却说：“小孩子愿意去，就让他们跟着耍吧。”这时，有人还在黑暗中伸手摸了一下我的衣领，说：“哟，这小孩子，没穿棉衣嘛！”

我立马挺直了脖子，说：“我不冷。”

那人在黑暗中笑了一下，说：“你就逞强吧！”

吉庆爸说：“没事，一会让他们给我们赶鱼就不冷了。”

舅舅没再说话。

显然，舅舅默许了我和小表哥的请求。

接下来，我们一群人的脚步声，引起了巷口三华家的狗一阵狂叫，大半个村的狗都跟着叫。等村里的狗叫声平息下来，我们已经赶到西河汊了。

西河汊是盐河改道以后留下的静水湾，如同一棵大树上残存的一根枯树枝，即使失去了昔日波涛汹涌的气势，还是盐河的模样。西河汊的两岸灌木丛生，时常有大鱼来河汊觅食，因为它的下游与盐河一脉相连。

舅舅他们把一张大网卡在河汊正中，两边随之摆开阵势，如同影视剧里的纤夫，一个个弯腰、拱背，拽着大网把鱼往河上游的“死角”里赶。我和小表哥被安排在河堤两边，任务是捡石头、瓦片、土块往河里扔、往河里的水草中扔，给来此觅食的大鱼造成恐慌，让大鱼自投罗网。

刚开始，我和小表哥干得起劲，在黑乎乎的河堤上四处乱找、乱摸。无论摸到什么东西，都随手往河里扔。其间，吉庆爸还掰下一根长长的树枝，让我拍打河边的水草，以便把藏在水草中的鱼赶出来。可我一不小心，碰到了河堤上的葛针树，手被深深地扎进了刺，怪疼的。我捂着手，站在那儿，不想干了。

此时，拉网的大人听不到我和小表哥落石击水的声音，便给我们出主意，让我们比赛，看谁往河里扔的东西多。这一招对好胜心强的小孩子来说，还真有用。当时，我忘记了手上针刺般的疼痛，与小表哥比起赛来。

时间不长，有大鱼触到网上，并发出“噗噗”的撞网声。那条大鱼在泛着银光的水面翻腾，如同一个大白萝卜，它钻进渔网后还不老实，使劲往渔网顶，顶得渔网在水面上动来动去，很是喜人。

舅舅他们使用的是大眼网，捉到的都是大鱼。那张大网迎着河道张开网口，在水下的是一个长长的大网兜儿，就像街上做爆米花的老头儿用的那种长长的底部用线绳扎紧的布袋，只要有大鱼落入网口，就在劫难逃了。取鱼时，把大网拖上岸，解开底部扎口的线绳，所捉到的大鱼如同竹筒倒豆子，“呼啦”一声全倒出来了。

舅舅看到有大鱼撞网，情不自禁地喊起号子，并快速扯动网绳。此时，已有好多大鱼被驱赶到堤坝尽头。水面上，鱼跃水起，如同开了锅的沸水，我、小表哥还有那些赶鱼的大人都兴奋极了。快要收网时，突然有人跳进冰冷的河水里，与岸上的人一同喊着号子，把大网往岸上抬。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当渔网被拽上岸后，网中空空如也，连一条小鱼都没有。查找原因才发现，下网时忘记系底部扎口的线绳了，所有被赶进网中的鱼全在水下“穿”网而过。

大家空欢喜一场。

往回走时，大人的话异常少，我和小表哥也不像来时那样叽叽喳喳了。但是，我一直在想：舅舅他们怎么不返回再赶一网呢？再赶一网时，把渔网底部扎牢不就行了吗？

事后，我才知道：当晚，舅舅他们即使返回再赶一网也是白费力气。因为河汊里的大鱼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如同惊弓之鸟全都从下游的盐河逃走了。

不过，舅舅他们料到，那些逃走的鱼用不了多久还会返回西河汊的。因为，那安静的河汊里有它们喜食的水草和肥美的小鱼、小虾。